“杜文秀,四十三岁。”
人力资源总监孟洁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公司研究决定,你的退休,可以提前了。”
空调的低频嗡鸣似乎在这一刻被放大了。那句话悬浮在昂贵的实木桌和杜文秀之间,凝固了空气。
“什么…意思?”
杜文秀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自己大腿的软肉里,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孟洁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推了过来。薄薄的几页纸,却重如铅块。
“意思很明确。” 孟洁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没有一丝温度。
“方案一:拿N+1。今天下班前,清空工位,交接完毕。”
她的目光扫过杜文秀那身穿了五年的灰色职业套裙。
“方案二,” 孟洁的笑容扩大了一点,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残忍,“你就耗着。”
耗着。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杜文秀的耳膜。
她太知道“耗着”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栋甲级写字楼里,她见过那些“耗着”的人。
他们的办公权限被收回,项目被移交。他们被调到没有窗户的杂物间,或者就在走廊的加座上。
他们像幽灵一样准时打卡,然后面对空白的墙壁坐一整天,直到羞耻和绝望把他们最后一点尊严碾碎,直到他们主动在离职单上签字。
“孟总监,” 杜文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干,她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我才四十三岁。离法定退休还有十几年。”
“我的业绩考核,连续五年都是优秀。”
“这…这不合法。”
“合法?” 孟洁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文秀。
“杜文秀,公司不是法院,我们是企业。”
“我们这是通知你,不是在商量。”
“N+1,是公司看在你服务了快二十年的情分上,给你的体面。”
“我劝你,拿着这份体面,安安静静地走。对你,对公司,都好。”
最后那句“都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杜文秀的视野开始模糊。
她不是刚毕业的实习生。她当然听得懂这背后的潜台词。
要么,像条狗一样拿走那点残羹冷炙。
要么,像条狗一样被拴在柱子上,直到饿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怎么走出那间玻璃办公室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当她回到自己工位时,周围那些曾经热络的同事,目光都像涂了油一样,从她脸上一滑而过,不敢停留。
那种安静,比孟洁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01
杜文秀在“中盛集团”待了十九年零八个月。
她从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青涩出纳,做到了现在的主管会计。
她的工号是0345。比CEO孙总的工号还要靠前。
她熟悉这栋大楼里每一寸地毯的磨损,熟悉财务系统里每一个隐藏的快捷键。
她以为,她会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到五十多岁,拿到那笔丰厚的退休金,然后去环游世界。
她的人生规划,就像她做的账本一样,清晰,严谨,平衡。
直到今天,孟洁用三分钟,将她的人生划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地铁的晚高峰,金属车厢像个沙丁鱼罐头。
杜文秀被挤在角落,一个年轻女孩的马尾辫甩在她的脸上,有点痒。
她闻到了女孩身上廉价但清新的洗发水味道。
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
而现在,她是一个四十三岁的,被“提前退休”的,失败者。
“妈,我回来了!”
开门的是儿子小马,高二,刚放学。
“妈,我月考成绩单…”
“放桌上吧。” 杜文秀的声音有些飘。
她弯腰换鞋,一股眩晕袭来,她扶住了鞋柜。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妈就是有点累。”
客厅的餐桌上,丈夫老马已经摆好了碗筷。
老马在一家国企,不温不火,压力全在杜文秀这边。
“今天怎么这么晚?财务部又加班?” 老马给她盛了碗汤。
“嗯…有点事。” 杜文秀接过汤碗,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
餐桌上,还放着两张催缴单。
一张是房贷,这个月还完,还有一百二十期。
一张是小马的补习班费用,一对一,一节课八百。
这些,都是压在她肩上的山。
在今天之前,她自信能扛起这些山。
她用自己精准的数字能力,为这个家搭建了一个最稳固的避风港。
而现在,港口塌了。
“吃饭吧。” 她低头喝汤,滚烫的汤水却暖不透心里的寒意。
她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她如果倒了,这个家怎么办?
夜里,老马的鼾声很轻,但杜文SIU却毫无睡意。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天花板上仿佛浮现出孟洁那张冰冷的脸。
“要么…耗着。”
不。
她不能耗着。
她耗不起。
她的父母年纪大了,一身的慢性病。她的儿子马上要冲刺高考。她的房贷不会因为她“耗着”就暂停。
杜文SIU摸过手机,调到最暗。
她开始搜索。
“中年 辞退 补偿”。
“劳动法 第四十一条 经济性裁员”。
“如何申请 劳动仲裁”。
一条条冰冷的法律条文,像救命稻草,也像深海里的浮冰。
她看了很多案例。
有人拿到了2N,但耗时一年半。
有人被公司反诉“泄露商业机密”,赔得倾家荡产。
有人…仲裁到一半,自己先崩溃了。
杜文秀的手指在发抖。
她是一个会计。她一生都在和规则打交道。
她相信规则。
她相信黑纸白字的法律,大过孟洁口中的“情分”和“体面”。
她要的不是体面。
她要的是她应得的。她二十年青春换来的,法律规定她应得的全部福利。
N+1?
那不是体面,那是侮辱。
凌晨三点,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告。
她要依法沟通,去争取属于她的全额福利。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短信,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老杜,睡了吗?”
杜文秀的心一紧。
“我是李洁。”
李洁?
杜文秀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财务部前台,去年也是这样,被“优化”掉的。
“听说你出事了?”
杜文秀的呼吸停滞了。消息传得这么快。
“老杜,别怕。也千万别签任何字。”
“他们欺负你老实,但我们不能认栽。”
“有个人能帮你。他帮我拿到了我该拿的钱。”
“千万,千万别信公司法务部那些人。”
杜文秀盯着那条短信,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什么。
她回了两个字:“是谁?”
02
李洁约杜文秀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离公司很远。
一年不见,李洁看起来…很好。
她气色红润,穿着得体的裙子,甚至还做了精致的指甲。
这完全不像一个“被优化”的中年失业妇女。
“老杜,你看看你,脸都白了。” 李洁拉着她坐下,点了最贵的拿铁。
“我…” 杜文秀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孟洁那个女人,还是老一套。” 李洁撇撇嘴,“N+1,要么耗着,对不对?”
杜文秀惨然点头。
“混蛋!” 李洁低声骂了一句,“中盛集团就是吃人的机器。我们把青春都喂给它了,人到中年,它嫌我们老了,一脚踢开!”
这些话,句句都说在杜文秀的心坎上。
“李洁…你…你去年是怎么…”
“我?” 李洁笑了,“我闹了啊。”
“我当时也怕。我老公也劝我拿钱算了。可我就是不甘心!”
“我凭什么啊?我兢兢业业十几年,没犯过一次错。凭什么她孟洁一句话,我就得滚蛋?”
杜文秀紧紧抓着杯子。
“后来呢?”
“后来,我找到了他。” 李洁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名片是深蓝色的,质感很好。
钱正。
中正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
“钱律师?”
“对。” 李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崇拜,“钱律师,专打这种劳动纠纷。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帮我拿到了2N,还补缴了所有公积金和社保。一分没少。”
杜文秀的心跳开始加速。
2N。
对她来说,这笔钱,不仅仅是钱。
这是她后半生的保障,是她儿子的未来,是她的尊严。
“可是…律师费,一定很贵吧?” 杜文秀犹豫了。她现在是“待业”,每一分钱都得掰开花。
“首次咨询免费。” 李洁按住她的手,“老杜,你听我的。你必须去见他。”
“你这个级别,这个工龄,N+1简直是打发叫花子。”
“你得为自己争。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儿子。”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中了杜文秀。
钱正的律所,在全城最贵的金融中心。
大理石地面,抛光的红木前台。
杜文秀走进旋转门时,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她那双穿了三年的皮鞋,鞋跟都有些磨损了。
她被带进一间明亮的会议室。
钱正走了进来。
他…很年轻。
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岁,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戴着金边眼镜。
他身上有一种和孟洁相似的精英气质,但眼神却截然不同。
他的眼神,很温和。
“杜姐,是吧?” 他主动伸出手,“李洁都跟我说了。请坐。”
他没有称呼她“杜女士”,而是“杜姐”。
这个称呼,瞬间拉近了距离。
杜文秀有些局促地坐下。
“别紧张。” 钱律师给她倒了杯水,“把你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
杜文秀开始讲述。从昨天孟洁的“通知”,到公司的威胁,再到她自己的担忧。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不知为何,在钱正温和的注视下,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像一个会计做报表一样,把事实一条条陈列出来。
钱正一直在安静地听。
他没有看表,没有打断,只是偶尔点点头。
等杜文秀说完,他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沉稳,让人信赖。
“杜姐,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
“他们这不是'提前退休',也不是'经济性裁员'。”
“这是赤裸裸的,单方面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违法”。这个词,钱正说得很重。
杜文SIU的心,被这个词狠狠地撞了一下。
“N+1?” 钱律师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杜姐,你为中盛服务了二十年。按照劳动法,你的补偿金,应该是2N。”
“不仅如此。” 他拿出一支笔,在纸上写着。
“他们让你'耗着',不提供劳动条件,这违反了劳动合同法。”
“你历年优秀的业绩考核,是你最有力的证据。”
“还有,你过去五年的加班记录。你算过吗?你有多少无薪加班?”
杜文SIU愣住了。
作为会计,她当然算过。
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必须全部补上。包括公积金和社保的差额。” 钱正把那张纸推到她面前。
“我们的目标,” 他圈出了一个数字,“是这个数。2N,加全额补缴,加未付加班费,再加…精神损害赔偿。”
杜文SIU的眼睛瞪大了。
那个数字,是她不敢想象的。
“钱律师,我…我…”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钱正的目光坚定而有力,“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从明天起,继续去上班。准时打卡。”
“他们不给你电脑,不给你项目,你就坐在那里。带上一本书。”
“这是你最关键的证据。证明他们'不提供劳动条件'。”
“还有,” 钱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这个,你拿着。”
那是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孟洁,或者任何其他人,再找你谈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杜文SIU颤抖着接过了录音笔。
这一刻,这个比她小了近十岁的男人,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他不是在诱惑她。
他是在武装她。
他用法律,给了她对抗整个中盛集团的勇气。
“律师费…”
“我们风险代理。” 钱正微微一笑,“拿不到赔偿,我分文不取。拿到了,我只抽一部分。这很合理,不是吗?”
“杜姐,把一切交给我。”
“你只需要,收集证据。”
从律所出来,杜文SIU觉得,连天都亮了几分。
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四十三岁的失败者。
她是一个战士。
她有她的盟友,有她的武器。
她要去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当她走出金融中心大厦时,钱正的助理送她到门口。
那个年轻的女孩,看着杜文SIU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情绪…杜文SIU当时以为是鼓励。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
那是怜悯。
她回到中盛集团。
站在打卡机前,她深吸了一口气。
“滴”。
打卡成功。
她走向自己的工位。
然后,她停住了。
她的电脑。
她的文件。
她的那盆养了五年的绿萝。
全都不见了。
工位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张纸条,用订书机钉在隔板上。
“杜文SIU,你的新工位在B区杂物间。——行政部”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杜姐,怎么样?” 是钱正。
“…钱律师,” 杜文SIU看着那张纸条,“他们…他们把我的工位搬走了。”
电话那头,钱正轻笑了一声。
“完美。”
“杜姐,拿着手机,去你的'新工位'。”
“拍照。录像。”
“他们越是羞辱你,我们就赢的越多。”
“记住,他们这是在主动给我们制造证据。”
“顶住。”
03
“B区杂物间”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打印机和成箱的A4纸。
一张破旧的折叠桌,一把缺了轮子的椅子。
这就是杜文SIU的新工位。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盒的混合气味。
杜文SIU打开了手机录像。
她拍下了桌子上的灰尘,拍下了那把摇摇欲坠的椅子。
她的手很稳。
因为钱正告诉她:“顶住。”
她坐了下来。
从包里拿出一本《高级会计实务》。
她开始看书。
就像钱正说的,她只是来“打卡上班”的。
第二天,第三天。
她每天准时八点半到。
坐在那堆废纸里,看书,做笔记。
中午,她会去员工食堂吃饭。
所有人都绕着她走。
她成了公司的“瘟神”。
第四天,孟洁来了。
她抱着臂,站在杂物间门口,像在观赏笼子里的动物。
“杜文SIU,你还挺能坚持。”
杜文SIU没有抬头,继续看书。
她的手,在口袋里,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公司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孟洁的声音冷了下来。
“N+1。签了字,马上走人。”
“如果你非要耗着…” 孟洁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你可想清楚了。”
“你儿子,是不是在申请X中的自主招生?”
杜文SIU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愤怒。
“孟洁,你威胁我?”
“我只是提醒你。” 孟洁笑了,“X中的校长,上周刚和我们孙总吃过饭。”
“你非要闹得大家都不体面,对你儿子,可没什么好处。”
“你!” 杜文SIU气得浑身发抖。
“想清楚。” 孟洁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杜文SIU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她冲出杂物间,跑到楼梯口,拨通了钱正的电话。
“钱律师…她…她威胁我!她拿我儿子威胁我!”
她哭了。
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哭。
电话那头,钱正沉默了几秒。
“录音了吗?”
“…录了。”
“很好。” 钱正的声音比孟洁更冷。
“杜姐,你现在立刻回家。”
“把录音发给我。”
“这是他们…最愚蠢的一步。”
“威胁?这已经不是劳动纠纷了。这是胁迫。”
“你放心。你儿子不会有任何事。”
“他们敢动你儿子一根汗毛,我让他们整个公司上法制新闻。”
钱正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
杜文SIU的恐慌,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她挂了电话,擦干眼泪。
她开始感到一种…复仇的快感。
她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当晚,老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文秀,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杜文SIU没有隐瞒。
她把“被退休”和“请律师”的事情,全盘托出。
她以为老马会支持她。
但老马的反应,是暴怒。
“你疯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告中盛?你拿什么告?”
“我们家的房贷怎么办!儿子的学费怎么办!”
“人家给你N+1,你就拿着啊!你非要去闹什么?”
“老马,这是我应得的!不是他们施舍的!” 杜文SIU也喊了起来。
“应得的?” 老马指着她的鼻子,“什么叫应得的?你把工作丢了,这个家就垮了!你知不知道!”
“那个律师?律师都是骗钱的!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他不是骗子!他会帮我赢的!”
“赢?你怎么赢?跟中盛集团斗?你以为你是谁?”
这是他们结婚二十年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老马摔门进了卧室。
杜文SIU一个人坐在客厅,从天亮坐到天黑。
全世界都背弃了她。
丈夫不理解她。
同事躲避她。
公司威胁她。
她现在…一无所有。
不。
她还有钱正。
她抓起手机。
“钱律师,我丈夫…他不支持我。”
电话那头的钱正,似乎在加班。
“杜姐,这是最难的时候。”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依然很稳。
“他们就是在施加心理压力。从公司,到家庭。”
“他们希望你内外交困,自己崩溃。”
“你必须顶住。”
“老马那边,你先别管他。男人嘛,等我们赢了,他自然就闭嘴了。”
“你现在,要相信我。相信法律。”
杜文SIU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钱律师,我现在…只信你了。”
“那就对了。” 钱正说,“杜姐,我们是盟友。”
“明天,我们会发出第一封正式的律师函。附上你的录音。”
“相信我,孟洁的好日子,到头了。”
钱正的办事效率极高。
第二天,一份措辞严厉、证据确凿的律师函,就发到了中盛集团法务部,并抄送了CEO孙总的邮箱。
律师函里,详细列举了中盛集团“违法解除”、“不提供劳动条件”、“胁迫员工”的种种行为。
并附上了孟洁那段威胁的录音。
杜文SIU没有去公司。钱正让她在家休息。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这封信会激起怎样的浪涛。
下午三点。
钱正的电话来了。
“杜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第一步,完成了。”
“公司法务部回电了。他们…怂了。”
“孟洁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他们要求'和解'。”
杜文SIU的心,狂跳起来。
“和解?他们…他们同意了?”
“他们同意'谈'。” 钱正纠正她,“但态度已经软了。他们怕了。”
“那个孟洁,这次死定了。她竟敢留下录音。”
“杜姐,我们赢了第一仗。”
杜文SIU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赢了!
她这个四十三岁的会计,真的把中盛集团这个庞然大物,逼退了第一步!
“钱律师,太谢谢你了!我…”
“别客气。” 钱正说,“这是我们并肩作战的结果。准备一下吧,下周,我们去和他们谈判。”
“这一次,我们要拿回全部。”
挂了电话,杜文SIU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仿佛又活了过来。
她不是那个在杂物间里发霉的幽灵。
她是一个胜利者。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连晚风都觉得温柔。
她要告诉老马,她是对的。
她要给儿子买他最想要的那个游戏机。
她的人生,还有希望。
她走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这个时间,车库里空荡荡的,灯光有些昏暗。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
她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
很轻,很快。
杜文SIU的心一紧。
她加快了脚步。
那个脚步声,也加快了!
她几乎要跑起来。
就在她快到电梯口时,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肩膀!
“啊!” 杜文SIU尖叫出声,包掉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回头。
一张惨白、扭曲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狰狞。
是孟洁。
“孟…孟总监?”
杜文SIU吓得魂不附体。
但眼前的孟洁,和她印象中那个冰冷、高傲的女王,判若两人。
孟洁的头发凌乱,昂贵的丝绸衬衫皱巴巴的。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满是泪痕。
她抓着杜文SIU的胳膊,指甲深陷,力气大得吓人。
“杜文秀…” 孟洁的声音嘶哑,像砂纸在摩擦。
“你…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害你?” 杜文SIU懵了。
“那封律师函!那个录音!” 孟洁的情绪近乎崩溃,“孙总…孙总要开除我!”
“这…这是你应得的!” 杜文SIU挣扎着。
“应得的?” 孟洁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的尖笑。
“杜文秀,你这个蠢货!”
“你真以为…你是靠那个录音赢的?”
杜文SIU愣住了。
“你真以为…公司是怕你的'劳动仲裁'?”
孟洁猛地把她推到墙上。
“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你以为这是'退休'?” 孟洁的脸逼近她,眼中满是恐惧。
“这不是成本控制!”
“这是…这是清洗!”
“清洗?” 杜文SIU的心脏开始下沉。
“孙总…孙总在做假账!他要被总部审计了!”
“他要把所有…所有知道内账的老财务…全部赶走!”
杜文SIU的血液,一瞬间冻结了。
她想到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什么内账…” 她的声音在发抖。
“但你可能知道!” 孟洁摇晃着她,“你的账做得太细了!他怕你!”
“他怕你这个老实的蠢货,在审计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杜文SIU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那钱律师呢?” 她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钱律师?”
孟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诡异的表情。
“杜文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钱正…钱正他…根本就是孙总的人啊!”
雷声,在杜文SIU的脑海里炸开。
“不…不可能…他帮我…他帮我发律师函…”
“帮你?” 孟洁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是被孙总雇来…'安抚'你的!是让你拿N+1,闭上嘴,赶紧滚蛋的!”
“那个李洁!她拿的根本不是2N!她拿了三十万的封口费!钱正经手的!”
杜文SIU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那你…那你…”
“我?” 孟洁的目光变得怨毒,“我只是个执行的!”
“可你这个蠢货!你太固执!你非要'依法'!”
“你非要去见律师!”
杜文SIU的大脑,一片空白。
钱律师温和的笑。
钱律师坚定的声音。
“杜姐,我们是盟友。”
“钱正的任务…” 孟洁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是把这场官司…打输!”
“是把你拖垮!拖到你身败名裂!”
“可是我…” 孟洁看着自己的手,“我把那个录音给你…我没办好孙总交代的'安抚'任务…”
“现在,孙总连我…也要一起'清洗'了!”
杜文SIU抬头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那通报喜的电话…
那场“胜利”…
那句“他们怂了”…
“孙总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杜文SIU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没让我来!” 孟洁尖叫,“我是来…我是来投诚的!”
“杜文秀!” 孟洁抓住她的衣领,“你手里有那支录音笔!你手里有证据!”
“你现在…只有你能救我!”
“不…你别过来…”
孟洁的表情变得狰狞。
“你以为你赢了?”
“钱正马上就会约你谈判…那是个鸿门宴!”
“他们会让你签一份…带着陷阱的和解协议!”
“那份协议里…会说你承认'工作失误'!”
“你一签字,他们就会反诉你!”
“杜文SIU!”
孟洁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吼。
“他们不是要你的钱!”
“他们是要你的命啊!”
04
地库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杜文SIU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墙上的潮气渗进她的衣服。
孟洁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扎进她的认知。
“你骗我。” 杜文SIU的声音微弱,但她试图保持镇定,“你是孙总派来的,你想让我撤诉。”
“撤诉?!” 孟洁的笑声比哭还难听,“我巴不得你闹!我巴不得你把天捅破!”
她突然冷静下来,但那是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杜文SIU,你是个会计。你懂账。”
“你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
杜文SIU的心猛地一缩。
“什么?”
“‘创科咨询’。” 孟洁吐出一个名字。
杜文SIU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
她当然记得。
这是一家上个季度才冒出来的咨询公司。
孙总特批,划走了一笔高达八百万的“税务优化”咨询费。
当时杜文SIU就觉得这笔账不对劲。
手续齐全,合同完美。
但…太完美了。
完美到像一个精心制作的道具。
“那笔钱…转了三道手,” 孟洁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最后,进了孙总在境外的账户。”
“他不是在做账。”
“他是在掏空公司。”
杜文SIU的牙齿开始打颤。
“而你…” 孟洁死死盯着她,“你是那笔账的经手人之一。你是主管会计。”
“孙总怕的,根本不是什么劳动仲裁。”
“他怕的是,总部派来的审计组,会找你谈话!”
“他怕你这个一根筋的蠢货,把'创科咨询'这笔账,给说出去!”
杜文SIU终于明白了。
“提前退休”,是让她滚蛋。
N+1,是封口费。
“耗着”,是威慑。
而钱正…
钱正,是孙总的最后一道保险。
是用“法律”的手段,把她彻底拖垮,让她信用破产,让她就算说出真相,也再不会有人相信。
好一个…“可控性败诉”。
“我凭什么信你?” 杜文SIU抓住了最后的理智。
“你不用信我。” 孟洁从爱马仕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塞进杜文SIU的手里。
“这是…钱正和孙总的会议纪要。是我…偷偷录的。”
“你回去看看。看看你的'钱律师',是怎么…'规划'你的后半生。”
孟洁松开了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杜文SIU,我把我的命,也交给你了。”
“孙总要我死…我…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孟洁说完,转身跑进了黑暗中,高跟鞋的声音在车库里回荡,渐渐远去。
杜文SIU扶着墙,站了很久。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U盘。
冰凉,坚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老马已经睡了。
她打开了儿子的电脑。
她的手抖得如此厉害,以至于U盘插了三次才插进接口。
电脑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她戴上耳机。
点下了播放键。
先是孙总低沉的声音:“…这个杜文SIU,太死板。N+1她不肯拿。”
然后。
是那个她无比熟悉,无比信赖的声音。
钱正。
“孙总放心。” 钱正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她这种老实人,最信'法律'。”
“她丈夫刚吵过架,她现在是孤立无援。我已经让她完全信任我了。”
“方案A(安抚)失败,我们就启动方案C。”
“我来接她的案子,走法律程序。”
“仲裁,一审,二审…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一年半。”
“我会故意在证据链上留几个缺口,保证我们'可控性败诉'。”
孙总:“败诉?”
钱正:“对。让她赢个小的,比如加班费。但在'非法解除'这个核心点上,我们必须赢。”
“等二审判下来,她工作没了,钱也耗光了,信用也没了。”
“到时候,就算她再说什么'创科咨询',谁会信一个…被法院认定'工作存在重大疏忽'而被辞退的人?”
孙总:“好。钱律师,你办事,我放心。”
“李洁那边…?”
钱正:“三十万,已经封口了。她会按剧本,把杜文SIU引荐给我。”
……
耳机里,魔鬼的对话还在继续。
杜文SIU摘下耳机,冲进了卫生间。
她跪在马桶前,疯狂地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有冰冷的酸水,和彻底的绝望。
她的盟友。
她的武器。
她的希望。
全都是假的。
她是一个四十三岁的会计,一个被精心算计的,傻子。
她擦掉眼泪。
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苍白的中年女人。
不。
她不是傻子。
她是一个会计。
她是一个…顶级的会计。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
她的眼神,变了。
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绝对的冰冷。
她删除了U盘的访问记录。
她打开了自己那个加密的私人邮箱。
她开始搜索。
“创科咨询”。
“税务优化 合同 原始凭证”。
作为主管会计,她经手了那笔账。
她保留了…所有的原始凭证备份。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近乎偏执的职业习惯。
她只是觉得那笔账“太完美”,她要留个底,以防万一。
她没想到,这个“万一”,是要她的命。
她看着那些合同,那些转账流水…
孟洁说的,全是真的。
这是一个…完美的洗钱闭环。
而她,杜文SIU,是这个闭环上,最后一个知情的,签名的人。
她笑了。
无声地笑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
她的私人手机,那个只有家人知道的号码,响了。
是一个陌生来电。
她接了起来。
“杜姐,这么晚还没睡?”
是钱正。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那么令人信赖。
“在准备我们谈判的资料。他们快妥协了。”
杜文SIU握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晚风吹干了她的眼泪。
“钱律师,” 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你觉得,一个四十三岁的老会计,最值钱的是什么?”
电话那头,钱正顿了一下。
“…经验?还是…人脉?”
“不。” 杜文SIU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是细心。”
“我复核了我们所有的'证据'。包括你发给我的所有文件。”
“也包括…你那家'中正律所'的发票模板。”
“杜姐,你…什么意思?” 钱正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没什么。” 杜文SIU淡淡地说。
“我只是发现,你的律所发票抬头,上个月,给'创科咨询'开过一张。”
“五百万。”
“名目…也是'税务优化'咨询费。”
“钱律师,” 杜文SIU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怜悯,“你和孙总…用的是同一个'税务'老师吗?”
电话那头。
是长达十秒的,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杜文SIU。”
钱正的声音,终于摘下了所有的面具。
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阴冷和狠戾。
“你…真是个好会计。”
“谢谢。” 杜文SIU挂断了电话。
她赢的,不是第一仗。
她只是…刚刚拿到了入场券。
一场…真正的战争。
05
第二天,杜文SIU没有去那个杂物间。
她化了一个全妆。
她选了自己最贵的那套黑色西装,那是在她升任主管会计时买的。
她给老马留了张字条:“我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然后,她给孟洁发了条短信:“孙总的办公室。十点。你必须在。”
她走进中盛集团的大门。
前台的女孩试图拦住她:“杜姐,你…你不能…”
杜文SIU看了她一眼。
那女孩退缩了。
她刷了工卡。
“滴。”
权限…恢复了。
杜文SIU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钱正,动作很快。
这是在告诉她,他们怕了。
她走进电梯,直上顶楼。
CEO办公室。
她没有敲门。
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红木门。
孙总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
钱正,就坐在他对面。
两人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什么。
看到杜文SIU进来,钱正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恼怒。
而孙总,那个永远在集团年会上意气风发的男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文秀啊。” 孙总先开了口,“来了。坐。”
他竟然…还想保持体面。
“孙总。” 杜文SIU拉开椅子,坐在了钱正的对面。
她把包,放在桌上。
“钱律师。” 她朝他点了点头。
钱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杜姐,” 他居然还叫她杜姐,“没想到,你才是藏得最深的。”
“彼此彼此。” 杜文SIU说。
“好了。” 孙总打断了他们,“杜文SIU,明人不说暗话。”
“你想要什么?”
钱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杜姐,” 他的称呼,现在听起来充满了讽刺,“这是公司…对你的新补偿方案。”
他把文件推了过来。
“2N。” 钱正说,“你应得的。一分不少。”
“另外,” 他又推过来一张支票,“这是…孙总个人,对你这二十年贡献的…一点心意。”
支票上,是一个五十万的数字。
“签了这份'和解协议'。” 钱正说,“U盘…还有你电脑里的备份,都交出来。”
“你就可以…体面地退休了。”
压力。
巨大的,赤裸裸的压力。
金钱的诱惑,和潜在的威胁。
他们以为,这就是她的价码。
他们以为,一个四十三岁的,背着房贷的中年女人,会在这笔巨款面前,缴械投降。
杜文SIU笑了。
她拿起了那份协议。
很薄。
她甚至没有打开看。
“孙总,” 她开口,“钱律师。”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两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她的脸上。
“我今天来,” 杜文SIU一字一句,“不是来谈'劳动补偿'的。”
她把那份协议,和那张支票,推了回去。
“2N?这是劳动法给我的。我不需要'和解'。”
“五十万?” 她看着孙总,“孙总,你那笔八百万的'咨询费',我连零头都不值吗?”
孙总的脸色,瞬间变了。
“杜文SIU!你别不识抬举!” 钱正厉声喝道。
“不识抬举?” 杜文SIU站了起来。
她走到了孙总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半个城市。
“我今天来,是来谈…我的'提前退休福利'的。”
“什么福利?” 孙总的声音,已经结了冰。
“我,杜文SIU,” 她转过身,“在中盛集团,兢兢业业,二十年。”
“我熟悉…每一笔账。”
“我熟悉…‘创科咨询’。”
“我熟悉…‘恒信贸易’。”
“我甚至还记得…五年前,那家叫'北海物流'的空壳公司。”
她每说一个名字,孙总的脸色,就白一分。
钱正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个女人…她知道的…太多了!
“孙总,” 杜文SIU走回桌前,“我的福利,很简单。”
“我要求公司,为我出具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内部审计报告'。”
“证明我,杜文SIU,在职二十年,经手的每一笔账目,都…'完全合规','无任何问题'。”
“这份报告,需要你,孙总,” 她顿了顿,“和集团董事会,共同签字。盖章。”
“什么?!” 钱正失声。
这…这是在要求一张“免死金牌”!
“你在做梦!” 孙总猛地一拍桌子,“董事会?你以为你是谁!”
“我?” 杜文SIU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一个…被你们逼上绝路的,老会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孟洁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孙…孙总…您找我…”
“孟洁,你来得正好。” 杜文SIU朝她招了招手。
孟洁惊恐地看了看孙总,又看了看杜文SIU。
“杜文SIU,” 她说,“你别…别拉上我…”
“拉上你?” 杜文SIU笑了。
“孟总监,你也是老员工了。你的账…也很干净吗?”
孟洁的腿一软。
“孙总,” 杜文SIU重新看向孙总,“我的那份'审计报告'上,”
“也要…包括孟总监的名字。”
孟洁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杜文SIU。
这是…在保她?
孙总的目光,在杜文SIU和孟洁之间来回扫视。
他明白了。
这个女人,在策反他的人。
“杜文SIU…你…” 孙总气得发抖。
“孙总,” 杜文SIU说,“我需要这份报告。我需要一个…平安的晚年。”
“我不想,我退休之后,某一天…还要因为'在职期间的疏忽',被牵连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的'税务调查'里。”
“你…在威胁我!”
“不。” 杜文SIU摇摇头,“孙总,我还是那句话。”
“我是在…依法沟通。”
06
孙总的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孙总粗重的呼吸声。
钱正的脸色,比纸还白。
他知道,他输了。
他输给了一个他最看不起的,老实巴交的会计。
他精心设计的“方案C”,现在成了一个笑话。
“杜文SIU,” 孙总的身体,深深地陷在昂贵的皮椅里,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你…真是好样的。”
“孙总过奖了。” 杜文SIU说,“我只是一个会计。我最讨厌的,就是账做不平。”
“审计报告…我可以给你。” 孙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董事会那边…我去想办法。”
“但是,” 他的目光变得阴鸷,“你的那些'备份'…”
“孙总,” 杜文SIU打断了他,“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一个会计。”
“一个会计,会私自把公司五年的原始凭证…做一个完整的备份吗?”
孙总的心,又提了起来。
“当然不会。” 杜文SIU的语气很轻松,“那太不专业了。而且…违法。”
“但是…”
她的声音,突然转冷。
“一个…即将被'非法辞退'的会计,”
“一个…被自己信任的律师背叛的,”
“一个…被公司拿儿子威胁的,”
“四十三岁的,母亲…”
“会的。”
“她会把那份备份,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她会给那个服务器,设一个…倒计时。”
“如果她,或者她的家人,” 杜文SIU的目光,直视着孙总的眼睛,“出了任何…'意外'…”
“比如,走在路上,被车撞了。”
“比如,她的儿子,在学校…被'欺负'了。”
“那个倒计时,一旦停止…”
“那份'备份',” 杜文SIU微微一笑,“就会被自动发送给…它该去的地方。”
“比如,中盛集团的…美国总部。”
“比如,” 她顿了顿,“税务稽查总局。”
“砰!”
孙总面前的紫砂茶杯,被他扫落在地。
“你!”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钱正,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杜文SIU。
这…这是那个唯唯诺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老实人吗?
这是魔鬼。
这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后,化身修罗的魔鬼!
“杜文SIU…” 孙总的声音在颤抖,“你…你这是敲诈!你这是在犯罪!”
“我犯罪?” 杜文SIU笑得更开心了。
“孙总,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
“我只是在…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合法权益。”
“毕竟,” 她看了一眼孟洁,“孟总监…都能在车库里堵我。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有别人…也在车库里…'等'我。”
孟洁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好…” 孙总闭上了眼睛。
他靠在椅背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审计报告,我给你。”
“孟洁,” 他睁开眼,“你…调去分公司。保留职级。”
这是…同意了杜文SIU保孟洁的条件。
孟洁的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
“钱律师…” 钱正刚想开口。
“你!” 孙总指着钱正,“马上!滚出去!”
“孙总…我…”
“滚!”
钱正狼狈地抓起公文包,几乎是落荒而逃。
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孙总,杜文SIU,孟洁。
“杜文SIU,” 孙总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你赢了。”
“现在,你可以…提你的'价码'了。”
“你不就是…要钱吗?”
“是啊。” 杜文SIU坦然地承认了。
“孙总,” 她说,“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不要钱啊。”
“我要的'审计报告',是我的'平安'。”
“但我的'青春',”
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一份…她自己拟定的,“提前退休福利方案”。
“这,” 她把文件推过去,“是我的'价码'。”
孙总拿了起来。
第一条:出具由董事会和CEO共同签署的,针对杜文SIU及孟洁的,二十年任期“内部审计合规报告”。
第二条:支付《劳动法》规定的,2N补偿金。
第三条:补缴杜文SIU在职期间所有的社保、公积金、加班费,以最高标准计算。
第四条:孟洁,平调至分公司,任财务总监。
第五条:……
孙总看到了第五条。
“精神损失费,及…封口费。”
后面的金额…是空白。
孙总抬起头,看着杜文SIU。
“杜文秀,” 他笑了,“你真是个…好会计。”
“连协议…都做得这么'平衡'。”
杜文SIU也笑了。
“孙总,” 她把自己的那支派克钢笔,推了过去。
“您是CEO。”
“您说,”
“我这二十年的'青春',和…您的'未来'…”
“值多少?”
这是一个…终极的对决。
孙总看着那片空白。
他知道,他填的不是数字。
是他自己的…赎金。
他拿起了笔。
在那个空白处,写下了一个…让孟洁倒吸一口冷气的数字。
然后,他在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孙正。”
“杜文秀,” 他把协议推了回来,“恭喜你。”
“提前退休了。”
07
杜文SIU走出了中盛集团的大门。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她待了二十年的大楼。
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
孟洁跟在她身后。
两人站在电梯口,一路无言。
直到走出大门。
“杜文秀…” 孟洁开口,声音沙哑。
“谢谢你。”
“不用。” 杜文SIU没有看她。
“我不是在帮你。”
“我只是…一个会计。”
“我讨厌…账做不平。”
孟洁看着她。
这个女人,用三天时间,从一个任人宰割的猎物,变成了一个…顶级的猎手。
“那份'备份'…真的存在吗?” 孟洁忍不住问。
杜文SIU停下脚步。
她看了看孟洁,忽然笑了。
“孟总监,” 她说,“你也是老财务了。”
“你觉得呢?”
她没有回答。
她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XX中学。”
她走了。
只留下孟洁一个人,站在那刺眼的阳光下,不寒而栗。
杜文SIU回到家时,才下午三点。
老马正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
“怎么样?你…你…他们…你没事吧?”
他看到杜文SIU,冲了上来,抓着她的肩膀。
杜文SIU没有说话。
她从包里,拿出了那份…孙正亲笔签名的协议。
递给了他。
老马疑惑地接了过去。
他的目光,从第一条…移到了最后一条…
他看到了那个…数字。
“个…十…百…千…万…”
老马的手,开始发抖。
他猛地抬头,看着杜文SIU,“文秀…这…这是…真的?”
他又看到了那份…“审计报告”。
“我退休了。” 杜文SIU说。
她的声音,很轻,很疲惫。
“我…我…” 老马的眼眶,红了。
这个一向强硬的男人,突然抱住了她。
“文秀…你…你受苦了…你吓死我了…”
杜文SIU靠在丈夫的肩上。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没有去接老马的道歉,也没有去解释这三天里的惊心动魄。
一切,都结束了。
她走进儿子的房间。
小马正戴着耳机,在刷题。
“妈?你…你怎么回来了?”
杜文SIU走过去,摘下了他的耳机。
“妈…以后都有时间了。”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
“这个周末…想去哪玩?”
“妈?” 小马一脸震惊,“你…你不加班了?”
“不加了。” 杜文SIU说,“永远…不加了。”
……
一个月后。
XX中学的篮球场。
看台上,杜文SIU穿着一身休闲服,戴着墨镜。
场上,小马正在打全场比赛。
他运球,过人,上篮!
球…没进。
“哎呀!” 小马懊恼地抓抓头。
“没关系!” 杜文SIU站了起来,在看台上大喊,“防守!回防!”
小马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下,他妈妈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
他笑了,大声回应:“好嘞!”
杜文SIU坐了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境外的,未知号码。
“孙总已辞职。审计组进驻。祝,退休愉快。”
杜文SIU看了一眼,删除了短信。
她抬起头,继续看着球场。
她,杜文SIU,四十三岁。
“退休”了。
她依法沟通,争取到了她的“全额福利”。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法”,不是劳动法。
而是…一个顶级会计,对数字和人性的,终极算法。
她最大的武器,不是那份(其实并不存在的)“备份”。
而是孙总…不敢赌。
他不敢赌,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母亲,会不会…真的同归于尽。
而她,赌赢了。
场上,小马抢到了一个篮板,传球。
“好球!” 杜文SIU使劲鼓掌。
她的人生,下半场。
才刚刚开始。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