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粒沙子。
11月4号，天宫空间站里完成了交接仪式，神舟二十的航天员们，打包好了行囊，也打包好了几个月太空生涯的思绪，就等着第二天那声欢迎回家了。气氛应该是轻松的，甚至带着点功成身退的喜悦。可第二天，预想中的返回程序没有启动。地面指挥中心传来的是指令，而不是回家的倒计时。
原因，说出来可能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神舟二十飞船，疑似被一小片太空垃圾给碰瓷了。
这东西听着名字带个微小，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宇宙里的一粒尘埃嘛。但这个想法可就太天真了。这粒尘埃在太空里的相对速度，最高能飙到每秒10公里。我们熟悉的子弹，在它面前，那速度慢得跟散步似的。一个厘米级别的碎片，撞上航天器，威力不亚于一颗手榴弹在舱壁上爆炸。这哪是碰瓷，这是暗杀。
我们头顶上那片看似静谧的深空，早就不是什么净土了。那更像一个拥挤不堪，还秩序混乱的盘山公路。从1957年人类发射第一颗卫星开始，这条路上就不断有新车加入，也不断有报废的车被遗弃。
就拿马斯克那个雄心勃勃的星链计划来说，他打算往天上扔4.2万颗卫星，现在已经有7000多颗在轨运行了。这还只是一家公司。全球这么多国家，这么多机构，低轨快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罐头。
罐头多了，磕碰就免不了。失效的卫星互相撞击，火箭发射后脱落的残骸，这些东西再互相撞，大的变成小的，小的变成更小的。现在能被地面雷达追踪到的，直径大于10厘米的碎片，就有超过两万五千个。1到10厘米之间的，几十万个。而小于1厘米的，数量已经过亿了。一个彻底失控的金属垃圾场。
这不是危言耸听。1996年，法国一颗卫星就被一块废弃火箭的残骸击中，天线当场报废。2009年，美国和俄罗斯的两颗卫星更是直接来了个硬碰硬，那一下，又给太空里平添了几千块新碎片。碎片撞碎片，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在这种环境下求生，简直就是一场黑暗森林里的捉迷藏。问题是，你连对手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现在的技术，连美国都无法有效侦测到1厘米以下的微小碎片。你不知道它在哪，什么时候来，从哪个方向来。
那怎么办？只能靠躲和扛。
躲，就是主动变轨。我们的空间站就干过好几次这事，地面监测到有大块碎片可能要亲密接触了，赶紧点火，换个道走。就算看不到小的，也能通过计算，预测出哪片天区垃圾密度比较大，提前绕着走。
扛，就是给航天器穿上防弹衣。神舟飞船在设计之初就考虑了防护结构。但这还不够，从神舟十八开始，我们的航天员已经前后7次出舱，就是为了给空间站的关键部位加装额外的防护装置。这活儿，就像是在悬崖边上给自己的房子砌墙，容不得半点马虎。
可无论是躲还是扛，说白了，都是被动的。贼都到家门口了，你才开始想办法，总归是落了下风。
所以，更主动的清理方案，大家其实也都在琢磨。我们国家在2016年就发射过遨龙一号卫星，上去就是为了验证用机械臂抓取空间碎片的技术。欧洲航天局也构想过用一张巨网去打捞那些大块的垃圾。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清理太空垃圾，这事儿吃力不讨好。谁辛辛苦苦上去打扫卫生，是给全人类的航天器腾地方。高投入，收益却是大家共享的，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呢？国际合作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但在真金白银和技术共享面前，各自心里都有小算盘。
回到神舟二十的这次意外。大家倒也不用过分担心航天员们的安全。就算飞船真的出了严重问题回不来，我们的后备方案早就启动了。在地面发射场，神舟二十二飞船和配套的火箭，一直作为应急救援备份，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飞天接人。
这种底气，源于我们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预演了一遍。
只是，这次事件像一声警钟。太空不是童话，而是和我们这个世界一样，充满了我们自己制造的麻烦。我们向往星辰大海，却也正在把自己的坏习惯，比如随手乱扔垃圾，带到了那里。这条通往宇宙的路，看来在出发前，得先学会怎么扫干净自己门前的雪。不然，总有一天，这些微小的麻烦，会堵死所有人前进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