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茂走得很干脆。前脚还说要留任，没几天就变卦，连自民党总裁和首相的职务一起交了。理由是自己“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看似轻描淡写，背后却是日本政治那套早就让人见怪不怪的循环。
在日本，当首相能干满任期，本身就是能写进简历的稀罕事。从1885年到现在，日本差不多有62个人坐过首相这个位置，平均任期只有两年左右。理论上宪法没限制首相能干多久，现实里不是派系绊你一脚，就是国会卡你法案，还有媒体和民意慢慢把你挤下去。
更有意思的是，日本的首相换得快，还有很明显的阶段性特点。二战前的六十年里，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那条路，不仅频繁侵略外部，内部首相更迭也密集，平均两年一换。有些人甚至在任内出事，连任期都没走完。
战后到1990年，日本进入和平发展期，44年里17位首相，平均两年半一换，算是稍微稳定。可到了1990年以后，政局又开始乱了，一度达到每年换一个的节奏。比如1991到2001的十年里，日本换了9位首相，2006到2012这六年更夸张，换了7位。
最近二十年，日本首相的更替轨迹几乎就是一部政治生存课。2006年9月，安倍晋三第一次上台，结果因内阁丑闻频发、政策不受欢迎，支持率一路跌，2007年9月突然辞职。接手的福田康夫遇到在野党控制参议院，法案寸步难行，撑到第二年9月也走了。再之后的麻生太郎赶上全球金融危机，经济政策被批失败，带着自民党在2009年惨败下台。
2009年9月，民主党鸠山由纪夫实现了战后首次较彻底的政权更迭，但驻日美军普天间基地搬迁的承诺没兑现，支持率暴跌，只干到2010年6月。菅直人接任，碰上东日本大地震和福岛核事故，应对不力，2011年8月辞职。野田佳彦上台推高消费税，党内矛盾爆发，2012年选举惨败，把政权交回自民党。
安倍晋三在2012年12月卷土重来，这一干就是八年多，直到2020年9月因健康问题辞职，创下二战后最长连续执政纪录。可这样一个长期执政的政治强人，却在街头竞选活动中被暗杀，终结得极其突然。
安倍之后，菅义伟顶上，应对疫情的表现拉低了支持率，一年后主动不参选连任。2021年10月，岸田文雄上台干到2024年10月1日辞职。紧接着的石破茂，本来刚在2024年10月9日解散众议院准备提前选举，结果27日选票开出来，执政联盟没拿到半数席位。虽然11月11日他在两院首相指名选举中又当选，但如今依然选择交棒。
仔细算算，从2005年到2025年这二十年，日本经历了9位首相，其中安倍、岸田、石破都干过两轮。这样的频率，放到别人国家可能是政治危机，在日本却成了习惯。
日本首相为何坐不稳，有几个老掉牙却屡试不爽的原因。党内派系林立，支持率低下来就有人逼宫；国会如果出现“扭曲”状态，在野党掌控参议院，就算你是首相，法案过不了，政治上寸步难行；民意和媒体的态度更是风向标，不管是经济不景气、官员丑闻，还是天灾应对不力，支持率掉得快，首相就得认栽。
还有选举这个硬杠杆。众议院、参议院、自民党内部党首选举，都是权力更替的触发器，一旦失利，首相往往要为结果买单。外加日本长期以来政治世家的格局和派系平衡，常常导致换人来维系内部均衡。
派系斗争的逻辑很简单。在多派系的政党里，领头人的位置从来不是固若金汤。今天你占了上风可以整合资源，明天你风评不佳，别的派系就会推人上来试水，哪怕付出的代价是政府频繁更迭。日本宪法没规定首相任期的硬性限制，于是政治博弈就成了比拼耐力和人脉的长跑。但长跑没几个人能坚持到终点，大部分都是跑着跑着就被换下来了。
外部事件往往加速这种更替。地震、经济危机、核事故、金融风暴，每一场重大事件都是一场执政能力的考试。菅直人栽在福岛核事故，麻生太郎被全球金融危机击中，鸠山由纪夫被美军基地搬迁问题拖垮。媒体和民众在关键时候不会手软，支持率像冰面一样一旦裂开，你很难再补起来。
石破茂的情况就是典型。提前大选的结果让执政联盟没能拿下半数，这在日本等于被判了半个死刑。虽然他技术性地又当选首相，但派系和党内压力会在背景里持续发力，最终把他推下去。
日本的政治世家文化让某些人有可能长期执政，但更多时候，它只是变成一个可控的循环。各派系看准时机交换位置，既不让某人做太大，也不给别人完全失去权力的机会。于是日本政治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稳定，从外表看首相换得勤，但核心政治势力仍旧是那几股力量。
安倍晋三是个罕见的例外，能在这种环境下连续执政八年多，已经是打破惯例。但这条例外并没有改变整体规则。石破茂的突然转身，只不过是这个规则下面又一位首相的跌落节点。
从历史延续到现实，日本首相的平均任期天生就不长，真正的变量是你能否幸存到下一次波动来临之前。这也是为什么，在日本政治圈里，没有人会对首相的离任感到意外，惊讶的只是他离开的方式和速度。石破茂的急转弯，不过是把这个过程压缩到了短短几天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