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彭德怀(时任八路军总司令、副总司令)
朱德在庐山会议时
口述|朱敏
撰写|顾保孜
选自《朱德传》
辽宁人民出版社
版次|1996年12月
图源|网络
编辑|策山
约3300字
爹爹在庐山会半票。
众所周知,在激情澎湃的“大跃进”时期,小麦等粮食作物的亩产量接连攀升,美好的愿望盖过了客观事实,响彻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豪言壮语。1958年8月,北戴河会议正式通过了《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全国范围内决定设立“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决议发布后,全国迅速掀起了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化运动的狂潮。这一时期,以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为特征的“左”倾错误在全国城乡蔓延。
历时三个月的“左”倾风暴在中国大陆横扫过后,问题如遍地散落的砂砾,无处不在。直至11月底,中央政府不得不在武汉召开旨在“降温”的会议。然而,这场持续三个月的烈火,仅仅依靠轻描淡写的“降温”措施,无疑是杯水车薪。此时,“左”倾错误的势头依旧不减反增。
自幼年起,爹爹便投身于农夫的生产行列,三岁便开始上山捡拾柴火,到田间地头拾取麦穗,或是牧羊于山野之间,对农村与农田的情景,他可谓了如指掌。然而,他对那些来自农村的统计数据抱持怀疑,诸如亩产高达万斤、棉花产量突破千斤、水稻密植到足以在稻苗上放置鸡蛋的说法,他深感难以置信。
父亲与母亲携手深入乡村,意图彻底揭开“卫星”现象的真相。
他们首先抵达了南方的广州,抵达农村后,父亲并未满足于仅仅听取汇报,而是坚决要求亲自深入农村,直至踏入农民的家中,与农民进行面对面的交流。通过与农民的直接对话,他深入了解到了农民对公社大食堂的真实看法。
步入基层,父亲并未如其他领导者那般被表象所迷惑,他的言辞犀利,直指问题核心,常常令当地官员感到尴尬与困扰。当听闻农民对设立大食堂的不满时,他便会直言不讳地告诫基层干部。食堂若差即解散。
须知,此言一出,恐有失礼之嫌,触犯官场禁忌。然而,父亲似乎并未将这些官场规矩放在心上。返京之后,他在中央会议上大胆提出,公共食堂应根据各地实际情况灵活调整,同时强调家庭制度的巩固与强化。
此后,父亲将这些建议与思考带到了庐山之巅。起初,这些内容原本是作为纠正“左”倾错误的重点发言,然而随着会议风向的转变,父亲对“左”倾的批判之词,也转变成为了“右”倾的源头。康克清母亲因对大食堂持有异议,亦被划为“右派”,遭受了指责。然而,父亲在当时并未认为自己言辞有何不妥,他援引了全国多地的考察报告,详细阐述了大食堂的多项弊端,进而导致父亲最终,他转变成为同情彭德怀的党内反党分子群体中的关键人物之一。遭受冷落。
在庐山的日子里,爹爹居于359号别墅之中,每日都有部下纷纷前来拜访。昔日他统率千军万马,部属遍布全国各地。此次众人齐聚庐山,皆怀揣着对昔日总司令的敬仰,渴望与老总共叙旧情。然而,爹爹却无心于寒暄叙旧,一开口便谈及“大跃进”的种种。无论何人来访,他总是以他那特有的四川慢语,娓娓道来关于大炼钢铁与集体食堂的故事。
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探望父亲时,我得知父亲在去年对他在广东推动“大跃进”运动中过于激进的举措深感不悦。果然,如今广东民众纷纷涌入湖南,寻求食物以饱腹。在庐山会议上,陶铸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并在作检查前,他希望先听听父亲的意见。
父亲的话语中透露着明确的态度。“去年发生的两件事,一是大炼钢铁,二是人民公社化,给国家和个人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我对‘大锅饭’这一做法始终抱有担忧。管理众多家庭的难处不言而喻。倘若去年没有那股风潮,真不知道能出口多少物资!我主张发展对外贸易,因为这能加速我们建设事业的步伐。有些人误以为只要人多就能振兴国家,实则不然。”
父亲始终坚信“民族的即是世界的”这一至理名言。在北京期间,他频繁造访刺绣、玉器、漆器等民族工业的厂房,几乎成了那里的熟客。他意图把握世界市场对中国民间传统工艺的青睐,借助这一优势,以我国民族工业产品换取外汇,进而从技术先进、经济发达的国家引进我国亟需的技术、设备和生产资料。
直至登上庐山之巅,父亲依旧秉持着对贸易理念的执着,竟将浪费与出口巧妙地融合于他的思考之中。
庐山会议虽因众人一致反对冒进而未动摇毛泽东的立场,然而,他依旧未察觉会场中流露出的明显情绪波动,依旧按自己的意愿发言。待他察觉到会议中弥漫的形势已不可逆转,方才闷声不语,不再开口。。
何须多言!显而易见,在高层领导之中,谁能未曾亲身耕作?又有谁未曾目睹过粮食的生长过程?如今却对田地能产出多少粮食都一无所知!这样的现状,怎能不让父亲心中不安,情绪压抑?
在这群人中,讲话最为坦率,性情最为直爽,独独敢于闯入毛泽东的卧榻之侧,将他自梦境中唤醒的。彭德怀在此次会议上,爹爹遭到了尖锐的指责,这让他内心的不安愈发加剧。爹爹绝非那种随波逐流、借助艺术化的言辞来为自己开脱之人。面对困境,他唯一可行的策略便是主动站出来发言,专注于剖析自身问题,尽可能地将责任揽于己身。这种态度与他周围的一些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那些原本反对冒进的委员,一旦察觉到会议气氛的紧张,便迅速调整自己的言辞,甚至将先前的话语都归咎于彭德怀等人。
父亲深知,尽管他无力更改毛泽东的决断,他却可以坚持为人原则在会议的尾声,他大体上选择了沉默,以无声的方式倾诉着他内心的诸多见解。
会议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父亲与毛泽东进行了一次重要交谈,那成为了日后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康克清母亲曾向我提起,那便足以见证父亲当时的无私、无畏与正直。他敢于直面毛泽东,坦诚地指出会议的不足:“我认为,此次会议在发扬民主精神方面尚显不足。”
闻得父亲此言,毛泽东不禁一怔,稍作沉思,遂缓缓道来。你我各一半。”
父亲领会了毛泽东的言外之意,便不再多言。而我心中困惑,不解毛泽东为何如此表达。经过深思熟虑,我推测,这“各对一半”的说法,或许是指会议初期体现了民主精神,大家畅所欲言,这是毛泽东认同的一面;而会议后期,众人趋于沉默,民主氛围不再浓厚,这或许是我父亲所认同的一面。
在会议进行期间,竟意外上演了一幕小插曲。在遵循惯例进行表决投票时,众人需将双臂高高举起,以便于计票。然而,尽管父亲也照做了,但他举手的姿态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弯曲胳膊,手举至别人肩膀高。那举手动作,显而易见,是在极不情愿中被迫抬起的手。
散会之余,毛泽东于庐山步履闲游间邂逅父亲,遂与父言谈道:“老总,半票举手了?”
父亲却并不认同,微笑着回应:“总之,我已经举起了手,至于手是如何抬起的,那便不是我所知晓的了。”
父亲当时心情极度恶劣,目睹庐山之人将粮食倾倒入阴沟,他怒不可遏,即刻召来负责伙食的人员,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斥责,并明文规定众人不得超量食用。
宣泄后,他心情好转。
庐山会后,仅爹爹在。彭德怀恰逢逆境,我前去探望了他。尽管我们共同经历的战斗岁月最为长久,但两人性格内敛,即便同坐一处,也鲜少言谈。或许正是多年来的深厚友谊,使得我们的沟通往往超越了言语,直抵心灵。此刻,彭德怀心中满是委屈,又感到有些莫名的困惑,然而当他看到父亲踏入他的别墅,内心便得到了些许慰藉。唯有那些与他同甘共苦、共度风雨的战友,方能深刻理解他的心境!
前正副司令的“战场”
自庐山之行归来,父亲常往玉泉山定居,此行的一大动因,便是因遭贬谪。彭德怀我居于吴家花园附近的农庄之中。1959年,彭德怀在庐山遭遇不幸之后,恰逢我父亲也赋闲在家,于是便常往郊外的吴家花园,与彭德怀先生对弈。
每当爹爹身处玉泉山,他便会频繁造访彭德怀的庭院,所为何事,唯有对弈。他们鲜少涉足政治的言谈,一个曾是政治失意的元帅,一个边缘徘徊的元帅,一个身处软禁,一个闲赋在家,恰好,棋局能为他们的生活添上一抹亮色。面对棋盘,他们即刻化身为两军对垒的战士,享受着杀伐的快感。被压抑的情感,在这方寸棋盘间得以猛烈释放。在这场沙场之上,正副司令两位将领,将一方仅尺许见方的棋盘,视作继续挥洒军事才华的战场。一俟开场,那和善的笑颜便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竭力攻克的激战。
爹爹是红子,先走。
父亲与彭德怀不仅在性格上截然不同,他们在吃子策略上亦有所差异。父亲吃子时,先是以己方的棋子将对方棋子驱逐,接着亲手将棋子从棋盘上拾起,宛如展示战利品般,将缴获的棋子整齐排列。相较之下,彭德怀的吃子风格与他那火爆的脾气如出一辙。“砰”的一声,将自家的棋子重重地砸在对方棋子上,再从下方将棋子挖出,随手丢弃,被他俘虏的棋子散落一地,他似乎对这样的战绩毫不在意。若彭德怀提出悔棋,父亲便会立刻警觉地握住他的手腕,圆睁双眼,声音洪亮地喝道:“不得赖棋,放下来!”
彭老总的脖子几乎僵硬,索性一赖到底:“这分明是偷吃,怎能算数?”
“吞下你的言语,还用得着声明什么?策略若不行,便是不行,悔棋又能怎样?”父亲坚决反驳。
在这片独特的战场之上,他们往往从晨曦初露便开始激战,直至夕阳西下,方才收兵归家。
临行之际,父亲登上汽车与我们告别,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然而言语间却显得异常坚定:“下一次我绝不手软,定要与你再战三百回合,让你尝尝厉害!”
1974年,彭德怀临终想见父亲。屡次三番向监管的看守恳求,然而无人将真相透露于我爹爹。直至彭德怀将军离世,我爹爹方才得知将军临终前的心愿。听闻此事后,他顿时泪如泉涌,痛哭失声。对着空寂的房间,他高声呼喊:为何不准我探望彭老总?既已命悬一线,还能有何作为?难道还有何惧怕之事?……
在那段特殊岁月里,探望彭德怀的次数最多者,非父亲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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